粵韻心聲 桃花扇 黃紹明 我國劇曲史上有清初著名的「南洪北孔」,南洪是指洪昇,以《長生殿》一劇揚名,北孔是指孔尚任,代表作是《桃花扇》。孔尚任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孫,他寫《桃花扇》用了十年的時間,取經於南明遺老,問韻律於蘇州曲師。《桃花扇》一劇,不但當時傳頌一時,還受到現代粵曲界的寵愛,粵曲《碧血桃花扇底詩》之《驚艷》及《重逢》便是一例。雖然《重逢》並非是《桃花扇》中的結局,兩曲都是描寫李香君與侯朝宗的愛情故事。李香君,秦淮八艷之一,是粵曲內的熱門人物,除了上述兩曲外,還有《桃花扇之訪翠》、《情醉媚香樓》、《血寫桃花扇》、《初訪媚香樓》及《朝宗別香君》……等。 上述粵曲,只是故事的一部份,整個《桃花扇》一共有四十齣,描寫明末復社名士侯朝宗與秦淮名伎李香君的愛情故事,侯鍾情香君,扇上題詩以贈,作為愛情的信物,但遭閹黨阮大鉞陷害,被迫隻身逃離南京,投靠史可法,而阮更迫香君嫁與漕撫田仰為妾,香君寧死不從,撞柱血染侯贈的詩扇,畫家楊文聰以花汁點染成折枝桃花,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桃花扇了。 不過,劇中二人故事的結局,至今似尚未有一曲流行。清兵南下,南京失陷,侯朝宗與李香君分別逃到悽霞山,相遇於白雲庵,桃花扇為道師所撕破,道師說:「你看國在那裡?家在那裡?君在那裡?父在那裡?偏是這點花月情根割它不斷麼?」一語點醒,看破紅塵,於是,一同出家去了。 歷史上的侯朝宗(又名方域)並非如此,余光中教授在「歷史的遺憾用詩來補償 ——談《桃花扇》」一文中說劇中李香君拯救了侯方域的靈魂,那是指香君要方域把他接受了阮大鋮送來為香君置妝奩的三百金退回,使他覺悟而言。但現實的他並不完美,他最後還是投清應舉,侯的失節,在《桃花扇》中,用詩歌填補這個遺憾。但在歷史上始終是一個污點,用詩也難以掩飾。難怪另一版本由紅線女、羅家寶主演的粵劇《李香君》中,便綜合了《桃花扇》劇情和歷史真相,朝宗羞愧跪地,香君萬念俱灰,怒剪青絲,拋去桃花扇,遁入空門,在對愛郎無節義的失望和一腔怨氣聲中,徐徐幕下。 清書畫家陳清遠感香君高節,畫了一幅《李香君像》(見附圖),畫中香君捧讀書卷,顯露她的才華和氣質,並題詩其上,全詩如下: 生小秦淮絕世姿 誰知俠骨在娥眉 欲將心贈侯公子 只唱琵琶絕妙詞 誰上風塵草不春 肯放玉質污流塵 歌殘一部桃花扇 羞煞前朝二姓臣 末句譏諷前朝二姓臣,與俠骨在娥眉互為影射,更與三朝元老不忠的諷刺,有異曲同工之妙!《桃花扇》以餘韻《哀江南》作結,描寫明亡後,江南殘破,美人名士,遁跡人間。奈何「殘山夢最長,舊境丟難掉」,身在新朝,心在故國,「不信這輿圖換稿」,唯有「謅一套哀江南,放聲悲唱到老」!名藝人鼓書大王柳敬亭作了漁翁,名歌手蘇崑生做了樵夫,一日,二人在南京龍潭江畔相遇,剛巧一位老贊禮也攜酒來到,三人飲酒談起往事,悲從中來,於是老贊禮彈絃唱巫腔,柳敬亭唱盲女彈詞,最後蘇崑生敲板唱戈陽腔,便是上述的《哀江南》一曲,三人唱至悲聲痛哭,直至衙役出現而散。《桃花扇》全劇,就此落幕。幕後,遠遠傳出吟詩之聲:(如下) 漁樵同話舊繁華 短夢寥寥記不差 曾恨紅箋啣燕子 偏憐素扇染桃花 笙歌西第留何客 煙雨南朝換幾家 傳得傷心臨去語 每年寒食哭天涯 為甚麼《桃花扇》用悲歌收場?為甚麼孔尚任用了十年的時光,取經於南明遺老,問韻律於蘇州曲師?那就要先了解孔尚任作《桃花扇》的目的,他是孔子的後人,潛藏著家國民族的意識,但由於當時不能直罵滿清滅明,只能寓嘲諷於科白,寄懺悔於出世,將接觸不少南明遺老的心聲寫下,以南明亡國之恨為主,黨爭腐政,名士糜爛為副,整個故事以曲折隱晦方式,借離合之情,用劇曲來表達國人對故國的懷念,用詩詞來哭訴歷史的遺憾。李香君和侯朝宗的愛情故事只不過是整劇的一件外衣,以悲聲對哭收場,目的是發人深省。餘韻《哀江南》,長歌當哭,才是令人同情嘆息的主題傑作! 桃花扇 寫於2009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