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與失真 黃紹明
序言:自古以來,藝術上以假亂真的名畫「傑作」多不勝數。而失真的名作亦層出不窮,清代黃仲則有詩句說:「春葵只有傾陽枝」,否則便不是向日葵了,這個「真」的道理,也是繪畫藝術的基本要求。而在文化藝術角度而言,真實的描繪之外,以假亂真的解讀,亦有聞名於世。如今道來,就當是茶餘飯後的閒聊外,也算是對我國文化藝術來個淺談和介紹。
1. 富春山居圖
由清代乾隆的皇宮,到現在的台北博物館中,收藏了兩個《富春山居圖》版本,這幅元代大畫家黃公望的傑作,出現了一真一假,都被珍藏館內,而且背後還帶出與這畫有關的故事來。
首先說這傾世名畫,原本是一幅長卷,高只有一尺多,長就有三丈六尺,繪畫浙江省富春山的景色,全幅行筆用墨,山川樹木美麗,型態生動,層次分明,在中國畫史上有「畫中之蘭亭」「第一山水圖」之稱。畫這畫時,黃公望已七十八歲。這畫後來被畫家沈周(石田)收藏,之後又落入董其昌手中。董晚年將它押給吳之矩,吳再傳給他兒子吳問卿。吳問卿無子,效唐太宗以王羲之的蘭亭閣序殉葬的做法,病危時把珍藏的唐朝智永的千字文燒了,翌日燒《富春山居圖》時,其姪吳靜庵趁他不覺將畫從火中搶救出來,《甌香館畫跋》便有記載此事。但真本已分割,部份失去,留下一大一小兩段,小段現存在浙江省博物館,稱為《剩山圖》,大的一段即上述的《富春山居圖》,亦有稱《無用師卷》,現存台北博物館。《無用師卷》是因題跋中說畫者繪贈給師弟「無用師」而名。(附圖一及二)
乾隆首先得到的並非真本,但是先入為主,這圖形相同的摹本於乾隆十年入宮,乾隆視之為瑰寶,一年後真本才由一位大臣連同王羲之的袁生帖,唐韓幹畫馬,米友仁的瀟湘圖一起進呈乾隆。不知乾隆是否因面子問題,強說有黃公望題名的真本是贗品,還在他以偽當真的畫上密密題詩,且蓋印多多,看一次用一次璽,令畫面目全非。有人認為乾隆心中明白,故有此舉,是否屬實,無從考究矣!無論如何,由始至今,我國藝術界都認為真本「大氣磅礡,神采奕奕」,而偽本則「筆墨粗獷,缺乏神韻」,且偽本的紙還是染色的。偽本被稱為《子明卷》,是因題跋指贈「子明隱君」,但子明是何人?無從稽考。它之所以成為博物館「貴賓」,甚至一九五七年的「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因畫上有乾隆的題字,英方堅持要展出偽本,乾隆可謂居功至偉,但亦「誤導藝林」了!
2. 王維畫物,不問四時
唐詩人王維,亦是畫家,頌揚「筆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蘇軾讚他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不過,他的畫很多都似乎超出現實,宋代沈括在他的《夢溪筆談》中也提及張彥遠評王維畫物,多不問四時,例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蓮花,同畫一景。但事實上是桃花先開,謝後杏花才來,這是春季植物。芙蓉是秋季開花,蓮花是夏季開花,王維把這些花兒一起放在同一畫面,似乎有離事實,不合常理。引起爭論的還有他雪中有芭蕉的《袁安臥雪圖》,有認為廣西便有雪中芭蕉,有何不可?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袁安臥雪(註)是在洛陽,洛陽沒有此景。不過,王維的畫,早已失傳,只能按文字上的記錄,來個一談而已。否則,筆者一定將之取名為「桃源勝景」或「幻想篇」了!
註:袁安是東漢著名的世族大家,子孫都地位顯赫,自他起四代都有人當上三公之位,而東漢末年著名軍閥袁紹袁術亦是袁安之玄孫。一年下大雪,積雪厚達一多, 洛陽縣令出行視察,見其他人家都有去除積雪,開路出入謀生的痕跡;但到袁安家門時卻發現門前沒有進出的痕跡,認為袁安已死,命人除去門前 積雪,入內視察。但進屋後見袁安僵直的躺著,仍未死去。問他為何不出門,他就回答:「大雪時人人都飢餓,我不能打擾人。」洛陽縣令認為袁安賢德,於是舉為 孝廉。
3. 蘭亭圖
蘭亭,給文化藝術帶來光輝,先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文章和書法,再有這裡所說的《蘭亭圖》。這畫是唐代畫家閰立本根據何延之的《蘭亭記》故事而作,描繪御史蕭翼從王羲之第七代傳人弟子袁辨才手中將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的《蘭亭集序》騙到手獻給唐太宗的故事,畫中蕭翼向老和尚袁辨才索得畫後的得意洋洋,而和尚啞口無言的描繪。(附圖三)據說老和尚無奈,愧對先師,唯有將皇帝獎賞的金錢,在永欣寺附近建三層寶塔以作紀念,不久便與世長辭。而《蘭亭集序》書法原本,最終亦伴唐太宗長眠地下。
《蘭亭圖》一畫引起了兩個疑問,第一是那老僧坐的椅子,第二是畫中的茶具。先說椅子,這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有學者認為不應出現在唐太宗時代,因為這種椅子應到了宋代才有,唐代是用榻,再早是席地而坐。而圖中的茶或酒具,都非常精緻,超越年代。雖然杜甫有詩說「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但亦屬那時代的眼光而已,大邑窑瓷雖已難見,但根據所得資料,近代掘出的都很粗糙,並非像詩中所說的美,唐太宗時代不可能有圖中那麼精緻的壺和杯。因此,此畫是宋人摹本之說,不無道理。這畫現存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4. 動物失真畫
畫家畫牛,往往疏忽了細節,在宋代文字上記載這事的便有二,一是蘇東坡在《東坡題跋》中說:「蜀中有杜處士好書畫,所寫以百數,有戴嵩牛一軸,尤所愛,錦囊玉軸,常以自隨。一日曬書畫,有一牧童見之,拊掌大笑曰:『此畫鬥牛也,牛鬥力在角,尾搐入兩股間,今乃掉尾而鬥,謬矣!』處士笑而然之。」另一個同樣記載的是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所不同的是記述另一個畫家和鄉下人說失真而非牧童而已。古語所謂「耕當問奴,織當問婢」,真是沒有說錯(附圖四)。其實,畫家將動物錯畫,何只是牛?宋徽宗時,宣和殿前園中荔枝結果,孔雀來到樹下,徽宗宣畫院畫家來畫此園中景色,但當畫到孔雀踏上藤墩時,都畫了先舉右腳,徽宗立即叫停,改日再畫,各畫家莫名其妙,後來再畫時,徽宗降旨說「孔雀升高,必先舉左」,眾畫家才恍然大悟。宋徽宗不但書法精彩,以瘦金體名留千古,且知識廣博,對繪畫也精細入微。
5. 王昭君圖
前述《蘭亭圖》的唐代畫家閰立本,還有一幅有問題的《王昭君圖》,圖中婦女有戴帷帽的,帷帽是西域傳來的女子帽,帽的四周用布垂下來叫做「帷」。根據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在其名著《史通》內說,這種帽子是隋朝才有。宋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亦有此記載。這種打扮,到唐代成為風尚,宮女出宮都戴此帽。但漢時並未有,王昭君圖上出現了與年代不符的景物。清代畫家王樸的《歷代名姬圖》中之《王昭君圖》,筆者雖無緣觀賞,但其中詩句「雲鬢高髻即藩籬」,應是那年代的寫照。清代石濤主張「筆墨當隨時代」,這個「時代」,是畫中人物的時代,斷不會是今代人畫古人時,用今代衣物來表達吧?閰立本這位唐代第一的大畫家,誤將時裝當古裝,筆下出現的「疏忽」錯誤,令此畫失真了!更誤導為「昭君帽」,錯矣!
6.《清明上河圖》的失真解讀
說起中國名畫,少不了《清明上河圖》,《清明上河圖》版本很多,從原作張擇端的宋本(存北京故宮博物院),仇英的明本(存遼寧省博物館),陳枚等五宮廷畫家的清院本(存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到存在世界各地博物館,共約數拾幅版本,所畫的事物都不相同,應是不同時代的畫家對當時民間熱門寫生點的實景描繪。當然,摹本想亦不少,但絕不會影響上述不同年代的名作,筆者手上沒有「以假亂真」的資料,張擇端亦沒有時代景物的專利權,故不列入本文所謂「失真」一族。不過,我卻認為此畫有失真的解讀,有不吐不快的感覺:
(一)《清明上河圖》多數被解讀為清明時節汴河兩岸情況。不過,以原作而言,有學者認為應非清明時節之景,而是對國勢安定,時局清明之景色描繪,筆者未能認同這個看法,因為張擇端繪此畫時,應是北宋末期,金人已蠢蠢欲動,不久便發生「靖康之恥」,清明時勢之說不成立。又或有說是粉飾昇平,為了取悅皇帝而作,但畫家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來完成這畫,不是真心真景,而是虛偽,似乎不合常理。雖然沒有 「清明時節雨紛紛」,河邊行人亦未斷魂,但「上河」一語,筆者認為應是「上好山河」「波濤洶涌」,勉勵君臣「同舟共濟」之意。從最受人注目的一段木拱橋下,急流浪湍中船上人的合力和橋上人們的聲援(雖聽不到卻可看到),畫者心聲,是否呼之欲出(附圖五)?(其他版本,橋變了堅固的石拱橋,河流也較平靜,也沒有了宋本中那種船和人的動態,而橋的建築隨時代而進步,太平盛世的寫照吧?)當然,岸上人民,雖然國難當前,生活仍是如常。(附圖六)
(註:圖五及圖六乃二十多年前在杭州所購複製卷軸本的片段)
(二)有英國史學家曾對圖中數百多個人物中只有二十個女性頗有微詞,認為是我國「男尊女卑」的寫照。但他不知古時中國女子寸步不出閨門,不輕易拋頭露面的高貴氣質和習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所以夫人稱為內子。以偏概全,一竹竿打一船人(粵諺),請問畫中勞碌的男子是尊還是卑?古今中外,籃足球場上的觀眾每男多於女,又作如何解釋?這種把民間和氣的情景,引用一些民族舊習,強加不平等理論於畫上,知其一不知其二,誤導世人,要不得!荒謬!!
結語:膺品雖屬失真一族,但能作膺品者,畫工必不弱,除了金錢外,可以說是埋沒了良才,偽本能成為國寶,而畫者之名無傳,可惜!可惜!而愛畫畫者,注重畫理,就如演戲要按劇情投入一樣,才不會被認為失真。畫理就是心細與學問修養的表達,賞畫者亦然,但願人人都能「良工善得丹青理」,可喜可賀了!
名畫與失真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
序言:自古以來,藝術上以假亂真的名畫「傑作」多不勝數。而失真的名作亦層出不窮,清代黃仲則有詩句說:「春葵只有傾陽枝」,否則便不是向日葵了,這個「真」的道理,也是繪畫藝術的基本要求。而在文化藝術角度而言,真實的描繪之外,以假亂真的解讀,亦有聞名於世。如今道來,就當是茶餘飯後的閒聊外,也算是對我國文化藝術來個淺談和介紹。
1. 富春山居圖
由清代乾隆的皇宮,到現在的台北博物館中,收藏了兩個《富春山居圖》版本,這幅元代大畫家黃公望的傑作,出現了一真一假,都被珍藏館內,而且背後還帶出與這畫有關的故事來。
首先說這傾世名畫,原本是一幅長卷,高只有一尺多,長就有三丈六尺,繪畫浙江省富春山的景色,全幅行筆用墨,山川樹木美麗,型態生動,層次分明,在中國畫史上有「畫中之蘭亭」「第一山水圖」之稱。畫這畫時,黃公望已七十八歲。這畫後來被畫家沈周(石田)收藏,之後又落入董其昌手中。董晚年將它押給吳之矩,吳再傳給他兒子吳問卿。吳問卿無子,效唐太宗以王羲之的蘭亭閣序殉葬的做法,病危時把珍藏的唐朝智永的千字文燒了,翌日燒《富春山居圖》時,其姪吳靜庵趁他不覺將畫從火中搶救出來,《甌香館畫跋》便有記載此事。但真本已分割,部份失去,留下一大一小兩段,小段現存在浙江省博物館,稱為《剩山圖》,大的一段即上述的《富春山居圖》,亦有稱《無用師卷》,現存台北博物館。《無用師卷》是因題跋中說畫者繪贈給師弟「無用師」而名。(附圖一及二)
乾隆首先得到的並非真本,但是先入為主,這圖形相同的摹本於乾隆十年入宮,乾隆視之為瑰寶,一年後真本才由一位大臣連同王羲之的袁生帖,唐韓幹畫馬,米友仁的瀟湘圖一起進呈乾隆。不知乾隆是否因面子問題,強說有黃公望題名的真本是贗品,還在他以偽當真的畫上密密題詩,且蓋印多多,看一次用一次璽,令畫面目全非。有人認為乾隆心中明白,故有此舉,是否屬實,無從考究矣!無論如何,由始至今,我國藝術界都認為真本「大氣磅礡,神采奕奕」,而偽本則「筆墨粗獷,缺乏神韻」,且偽本的紙還是染色的。偽本被稱為《子明卷》,是因題跋指贈「子明隱君」,但子明是何人?無從稽考。它之所以成為博物館「貴賓」,甚至一九五七年的「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因畫上有乾隆的題字,英方堅持要展出偽本,乾隆可謂居功至偉,但亦「誤導藝林」了!
2. 王維畫物,不問四時
唐詩人王維,亦是畫家,頌揚「筆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蘇軾讚他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不過,他的畫很多都似乎超出現實,宋代沈括在他的《夢溪筆談》中也提及張彥遠評王維畫物,多不問四時,例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蓮花,同畫一景。但事實上是桃花先開,謝後杏花才來,這是春季植物。芙蓉是秋季開花,蓮花是夏季開花,王維把這些花兒一起放在同一畫面,似乎有離事實,不合常理。引起爭論的還有他雪中有芭蕉的《袁安臥雪圖》,有認為廣西便有雪中芭蕉,有何不可?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袁安臥雪(註)是在洛陽,洛陽沒有此景。不過,王維的畫,早已失傳,只能按文字上的記錄,來個一談而已。否則,筆者一定將之取名為「桃源勝景」或「幻想篇」了!
註:袁安是東漢著名的世族大家,子孫都地位顯赫,自他起四代都有人當上三公之位,而東漢末年著名軍閥袁紹袁術亦是袁安之玄孫。一年下大雪,積雪厚達一多, 洛陽縣令出行視察,見其他人家都有去除積雪,開路出入謀生的痕跡;但到袁安家門時卻發現門前沒有進出的痕跡,認為袁安已死,命人除去門前 積雪,入內視察。但進屋後見袁安僵直的躺著,仍未死去。問他為何不出門,他就回答:「大雪時人人都飢餓,我不能打擾人。」洛陽縣令認為袁安賢德,於是舉為 孝廉。
3. 蘭亭圖
蘭亭,給文化藝術帶來光輝,先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文章和書法,再有這裡所說的《蘭亭圖》。這畫是唐代畫家閰立本根據何延之的《蘭亭記》故事而作,描繪御史蕭翼從王羲之第七代傳人弟子袁辨才手中將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的《蘭亭集序》騙到手獻給唐太宗的故事,畫中蕭翼向老和尚袁辨才索得畫後的得意洋洋,而和尚啞口無言的描繪。(附圖三)據說老和尚無奈,愧對先師,唯有將皇帝獎賞的金錢,在永欣寺附近建三層寶塔以作紀念,不久便與世長辭。而《蘭亭集序》書法原本,最終亦伴唐太宗長眠地下。
《蘭亭圖》一畫引起了兩個疑問,第一是那老僧坐的椅子,第二是畫中的茶具。先說椅子,這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有學者認為不應出現在唐太宗時代,因為這種椅子應到了宋代才有,唐代是用榻,再早是席地而坐。而圖中的茶或酒具,都非常精緻,超越年代。雖然杜甫有詩說「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但亦屬那時代的眼光而已,大邑窑瓷雖已難見,但根據所得資料,近代掘出的都很粗糙,並非像詩中所說的美,唐太宗時代不可能有圖中那麼精緻的壺和杯。因此,此畫是宋人摹本之說,不無道理。這畫現存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4. 動物失真畫
畫家畫牛,往往疏忽了細節,在宋代文字上記載這事的便有二,一是蘇東坡在《東坡題跋》中說:「蜀中有杜處士好書畫,所寫以百數,有戴嵩牛一軸,尤所愛,錦囊玉軸,常以自隨。一日曬書畫,有一牧童見之,拊掌大笑曰:『此畫鬥牛也,牛鬥力在角,尾搐入兩股間,今乃掉尾而鬥,謬矣!』處士笑而然之。」另一個同樣記載的是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所不同的是記述另一個畫家和鄉下人說失真而非牧童而已。古語所謂「耕當問奴,織當問婢」,真是沒有說錯(附圖四)。其實,畫家將動物錯畫,何只是牛?宋徽宗時,宣和殿前園中荔枝結果,孔雀來到樹下,徽宗宣畫院畫家來畫此園中景色,但當畫到孔雀踏上藤墩時,都畫了先舉右腳,徽宗立即叫停,改日再畫,各畫家莫名其妙,後來再畫時,徽宗降旨說「孔雀升高,必先舉左」,眾畫家才恍然大悟。宋徽宗不但書法精彩,以瘦金體名留千古,且知識廣博,對繪畫也精細入微。
5. 王昭君圖
前述《蘭亭圖》的唐代畫家閰立本,還有一幅有問題的《王昭君圖》,圖中婦女有戴帷帽的,帷帽是西域傳來的女子帽,帽的四周用布垂下來叫做「帷」。根據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在其名著《史通》內說,這種帽子是隋朝才有。宋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亦有此記載。這種打扮,到唐代成為風尚,宮女出宮都戴此帽。但漢時並未有,王昭君圖上出現了與年代不符的景物。清代畫家王樸的《歷代名姬圖》中之《王昭君圖》,筆者雖無緣觀賞,但其中詩句「雲鬢高髻即藩籬」,應是那年代的寫照。清代石濤主張「筆墨當隨時代」,這個「時代」,是畫中人物的時代,斷不會是今代人畫古人時,用今代衣物來表達吧?閰立本這位唐代第一的大畫家,誤將時裝當古裝,筆下出現的「疏忽」錯誤,令此畫失真了!更誤導為「昭君帽」,錯矣!
6.《清明上河圖》的失真解讀
說起中國名畫,少不了《清明上河圖》,《清明上河圖》版本很多,從原作張擇端的宋本(存北京故宮博物院),仇英的明本(存遼寧省博物館),陳枚等五宮廷畫家的清院本(存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到存在世界各地博物館,共約數拾幅版本,所畫的事物都不相同,應是不同時代的畫家對當時民間熱門寫生點的實景描繪。當然,摹本想亦不少,但絕不會影響上述不同年代的名作,筆者手上沒有「以假亂真」的資料,張擇端亦沒有時代景物的專利權,故不列入本文所謂「失真」一族。不過,我卻認為此畫有失真的解讀,有不吐不快的感覺:
(一)《清明上河圖》多數被解讀為清明時節汴河兩岸情況。不過,以原作而言,有學者認為應非清明時節之景,而是對國勢安定,時局清明之景色描繪,筆者未能認同這個看法,因為張擇端繪此畫時,應是北宋末期,金人已蠢蠢欲動,不久便發生「靖康之恥」,清明時勢之說不成立。又或有說是粉飾昇平,為了取悅皇帝而作,但畫家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來完成這畫,不是真心真景,而是虛偽,似乎不合常理。雖然沒有 「清明時節雨紛紛」,河邊行人亦未斷魂,但「上河」一語,筆者認為應是「上好山河」「波濤洶涌」,勉勵君臣「同舟共濟」之意。從最受人注目的一段木拱橋下,急流浪湍中船上人的合力和橋上人們的聲援(雖聽不到卻可看到),畫者心聲,是否呼之欲出(附圖五)?(其他版本,橋變了堅固的石拱橋,河流也較平靜,也沒有了宋本中那種船和人的動態,而橋的建築隨時代而進步,太平盛世的寫照吧?)當然,岸上人民,雖然國難當前,生活仍是如常。(附圖六)
(註:圖五及圖六乃二十多年前在杭州所購複製卷軸本的片段)
(二)有英國史學家曾對圖中數百多個人物中只有二十個女性頗有微詞,認為是我國「男尊女卑」的寫照。但他不知古時中國女子寸步不出閨門,不輕易拋頭露面的高貴氣質和習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所以夫人稱為內子。以偏概全,一竹竿打一船人(粵諺),請問畫中勞碌的男子是尊還是卑?古今中外,籃足球場上的觀眾每男多於女,又作如何解釋?這種把民間和氣的情景,引用一些民族舊習,強加不平等理論於畫上,知其一不知其二,誤導世人,要不得!荒謬!!
結語:膺品雖屬失真一族,但能作膺品者,畫工必不弱,除了金錢外,可以說是埋沒了良才,偽本能成為國寶,而畫者之名無傳,可惜!可惜!而愛畫畫者,注重畫理,就如演戲要按劇情投入一樣,才不會被認為失真。畫理就是心細與學問修養的表達,賞畫者亦然,但願人人都能「良工善得丹青理」,可喜可賀了!
名畫與失真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