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香翰屏的題字釋意 黃紹明
我書房掛著一幅字,是六零年代香翰屏所題贈(人稱香將軍為「儒將」,我們稱他為香公)。那年,我雖已「人在江湖」,踏上事業之途,但仍少不更事,好讀書而不求甚解,香公送給我的墨寶,我只以書法的角度去欣賞,年紀老了,世事參透,對著這幅字,不覺頓有所悟,也對數十年來疏忽了老將軍當年的心意感到慚愧。 這幅字是香公以他最為人讚賞的草書寫成(見附圖),是兩首詩,都是清代詩人所作,第一首是厲鶚所作,第二首是舒位所作,分別抄錄如下: 水落 山寒處,盈盈記踏春。朱欄今既朽,何況倚闌人! 煙火十萬家,家家住春雨。我欲問湘人,湘水深幾許? 老實說,香公贈字之時,我尚未成家立室,第一首詩的作者有念亡妻之訴,與我無關,第二首所說湘水湘人,我未曾一遊遇上,不知所云!不過今日,我卻發現這幅字就如袁枚所說的「字立紙上」——香公的心意,活生生的浮現紙上。 「朱欄今既朽」(原詩是朱欄今已朽),我猜測香公是拿來暗喻山河,時移世易,一個抗日戰爭的英雄,八年抗戰,最終換來的是前「功」盡廢,離鄉別井,寄居海外,所以他唯有嘆一聲英雄氣短,倚闌無奈了! 那麼,他又為甚麼要「我欲問湘人」?字裡的湘人是指廣西的人,因是湘水的起源地。香公是生於昔稱廣東合浦,即今廣西浦北縣,原來他與湘水有根情,可惜不能「合浦珠還」,思鄉情重,所以只好問問湘人,「湘水深幾許」了! 他附註寫於重九登高時節,正所謂「時維九月,序屬三秋」,遠離字裡行間的「春」日,何解?我猜測理由是九月三日是日本正式投降之日,為香將軍年代的軍人日。亦是香港紀念二次世界大戰捐軀的軍人,定為重光紀念日(現已取消)。這位將軍選擇了這特別的時刻,以軍人的心而筆寄「春秋」。 我想,我今日對香公當年寫這幅字的心意,應該是猜對了! 我們中國人,對歷史朝代的變換,習以為常,但往往在史籍上,找不到隻字對前朝英雄功績的記載。甚至有鄉歸不得,老死異地,只能嘆一聲無奈! 無論如何,數十年對贈字不解,今日訴來而這位「倚闌湘人」早已不在,心中總是有點那個,我還是以欣賞書法的心情,好好珍惜這幅字。 為香翰屏的題字釋意 2015年四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