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情懷 黃紹明
我的宅前,沒有小橋流水,前後庭園,也沒有枯籐老樹。但春來花盛開,草色入簾青,夏近葉成帷,前後花滿盈,秋來黃葉舞金風,冬雪枝上梨花開,四季都有不同的風味。
據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置業要選老屋,才有老樹相伴,我不同意,我喜歡體會屋與樹同時建造和種植的感受,要問樹齡,回憶屋齡便是。尤其是新居入伙時和太太一起種植的樹木,歲月在心上刻上年輪,那種親切感,非筆墨所能形容,正所謂「十年之計,莫如樹木」。難怪白樂天閒步東坡,也詠一句「愛此新成樹」了。
我愛松柏,不因為「越老越可愛」,而是它們的長青,尤其是歲寒不屈,且形態任我打扮,傘形、塔形或旋轉層次式,在它們青春時為它們定型,歲歲修剪。每當我對著和家人親手種植的六棵青松、藍松和柏樹時,無論是春夏秋冬,心中都浮現一股無名的溫暖。
屋前路旁,還有一棵市政府在我新屋興建時種下的樹,如今已成大樹,經風吹雨打,微向我車路傾斜,作禮貌的作揖,枝葉帶來護蔭。也曾為它寫下一首新詩「樹的禮讚」,詩的第一段是「北雁南飛 / 妳步入冬眠 / 默默地根育幼芽 / 期待茂盛的延綿」,這是對樹的描寫,也是我夫婦早年隨北雁南回的一段人生寫照。詩末「謝謝妳霜雪不驚,堅守不渝 / 努力點綴生氣勃勃的庭園」,借樹寄意,歌頌守護家園,一起刻畫人生年輪的身邊愛侶。去年聖誕前一場冰雨,滿樹銀花,後園「冬眠」的矮樹,更是束束梅花一夜來,真的一樣,難得一見。
世人每說「草木無情」,其實有生命便有情,便有喜怒哀樂,會心花怒放和神色頹然,勤惰的施肥灑水修理便可體會。甚至有比人類還要高傲的性格,名傳歷史的百花之王洛陽牡丹,便不因楊貴妃的嬌蠻而早開,才被貶洛陽,正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李漁解讀李白詩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說亭北倚欄,牡丹花該朝南而生,他向則死,我又不同意,因為我園裡的十棵牡丹,朝西面北居多,依欄而種,年年盛開。不過,我也曾試種洛陽牡丹,東南西北,室內屋外,要它委屈加國,不肯通融。但在我看來,這兒的牡丹,絕不遜色。我後園有株牡丹樹,是內子表親所贈,今日這位贈花人,已回流香港,培加珍惜。
春花秋月是文人筆下歌頌的美景,也自然想起宋詞「虞美人」中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其實「虞美人」這詞牌原是花名,即是麗春花、賽牡丹、滿園春或小種罌粟花。相傳虞姬殉難時血灑鮮花而名,後人欽佩美人之節烈可嘉,作詞以念,乃成詞牌。加拿大戰爭紀念日佩帶的襟花便是虞美人,我曾種植少量此花,但因罌粟形象問題而讓它自然消失。
我愛花,並不像朱自清在「看花」文中所說似是因賣花姑娘的韻味,也不是只因它們的美麗,而是花卉有象徵人生的意味,例如上述的牡丹,代表富貴,春天盛開的鳶尾花Iris,代表深情和光明,而花期很長直至秋天都盛開的玫瑰,世人大多認同李漁所謂可忠可媚,但我卻偏愛一首古老的世界名曲「玫瑰人生」的頌詠:「歌頌幸福的暖流,……幸福悠長代替黑夜,煩惱憂傷全部消失,……我看見玫瑰色的人生。……」玫瑰,代表愛和幸福的人生。
一對朋友夫婦,知道我和內子愛花,贈給我們在市面難買得到的春花,它的名字叫Euphorbia,綠色的莖頂長出朵朵黃花,頂上看來像把小傘,又像一個球體,非常美麗,但我卻不知它的中文名字。朋友送花,帶給我夫婦是一股求知的勇氣,我們走訪多間花店,卻無所獲,只好上網找尋,嘩!一查之下,有無數的Euphorbia,原來是植物學上的大戟科,用了不少的時間和精神,終於給我找到,它應該是Euphorbia Polychroma,中文叫作金黃大戟,英文是Cushion Spurge。網上看花,眼花撩亂,不知台灣大戟甚至早已在【爾雅。釋草】篇中所說的「蕎花」,是否一樣?這花,在我夫婦心中,代表友情。
離離‘園’ 上草,一歲一枯榮,寒冬過後,春風吹又生。修理草地除了美觀外,還可以施展筋骨,當作運動,吸收陽光的鈣,綠草的氧,更可讓孫兒們周末回來時在草地盡情跑動,給我享受天倫樂事,拾回早已失去的童心。昔日陸放翁種花養草,帶來「老翁七十尚童心」,從前「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來說該是古時稀今時多了,不少街坊「老」友,常在庭園中體會「從心所欲」。喜的是這裡民居,前院無圍牆,後庭木欄柵,沒有牆頭草的煩惱,但見鄰里都忙於為前後花園的草地,扶芳去莠,偶爾互相交談,來個「談笑有鴻儒」,盡顯民風的高雅和善良。相信有不少退休一族,「園日涉以成趣」,都是現代的「田園詩人」。但像「昆蟲詩人」法布爾,把數十年園地中所見的昆蟲都記錄下來,可能少見了。
庭院清雅,落蕊飄柔,卻見百合花亭亭玉立,我忙加保護,每年加國國慶之日,在門前左右盛開,以添節日的氣氛。百合是「百年好合」,有美好的含意,而且花期遠比牡丹長,這花與加國有緣,除了點綴國慶外,四朵白百合花和一朵紅百合,分別長駐在魁北克和沙斯卡寸的省旗上。
朋友,要不要也來效陶潛之倚窗寄傲,盼柯怡顏,將悠閑的情懷,寄託在庭園的雅趣上?
後記:無獨有偶,十年前寫「園圃」一文(見前),十年後無意之間執筆重提,十年如一日,園圃與我有緣啊!
庭院情懷 寫於July 2014(雪景攝於2013年12月22日,是年大雪。其他攝於2015-2016。常綠永恆,牡丹艷麗,鳶尾高潔。)
我的宅前,沒有小橋流水,前後庭園,也沒有枯籐老樹。但春來花盛開,草色入簾青,夏近葉成帷,前後花滿盈,秋來黃葉舞金風,冬雪枝上梨花開,四季都有不同的風味。
據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置業要選老屋,才有老樹相伴,我不同意,我喜歡體會屋與樹同時建造和種植的感受,要問樹齡,回憶屋齡便是。尤其是新居入伙時和太太一起種植的樹木,歲月在心上刻上年輪,那種親切感,非筆墨所能形容,正所謂「十年之計,莫如樹木」。難怪白樂天閒步東坡,也詠一句「愛此新成樹」了。
我愛松柏,不因為「越老越可愛」,而是它們的長青,尤其是歲寒不屈,且形態任我打扮,傘形、塔形或旋轉層次式,在它們青春時為它們定型,歲歲修剪。每當我對著和家人親手種植的六棵青松、藍松和柏樹時,無論是春夏秋冬,心中都浮現一股無名的溫暖。
屋前路旁,還有一棵市政府在我新屋興建時種下的樹,如今已成大樹,經風吹雨打,微向我車路傾斜,作禮貌的作揖,枝葉帶來護蔭。也曾為它寫下一首新詩「樹的禮讚」,詩的第一段是「北雁南飛 / 妳步入冬眠 / 默默地根育幼芽 / 期待茂盛的延綿」,這是對樹的描寫,也是我夫婦早年隨北雁南回的一段人生寫照。詩末「謝謝妳霜雪不驚,堅守不渝 / 努力點綴生氣勃勃的庭園」,借樹寄意,歌頌守護家園,一起刻畫人生年輪的身邊愛侶。去年聖誕前一場冰雨,滿樹銀花,後園「冬眠」的矮樹,更是束束梅花一夜來,真的一樣,難得一見。
世人每說「草木無情」,其實有生命便有情,便有喜怒哀樂,會心花怒放和神色頹然,勤惰的施肥灑水修理便可體會。甚至有比人類還要高傲的性格,名傳歷史的百花之王洛陽牡丹,便不因楊貴妃的嬌蠻而早開,才被貶洛陽,正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李漁解讀李白詩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說亭北倚欄,牡丹花該朝南而生,他向則死,我又不同意,因為我園裡的十棵牡丹,朝西面北居多,依欄而種,年年盛開。不過,我也曾試種洛陽牡丹,東南西北,室內屋外,要它委屈加國,不肯通融。但在我看來,這兒的牡丹,絕不遜色。我後園有株牡丹樹,是內子表親所贈,今日這位贈花人,已回流香港,培加珍惜。
春花秋月是文人筆下歌頌的美景,也自然想起宋詞「虞美人」中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其實「虞美人」這詞牌原是花名,即是麗春花、賽牡丹、滿園春或小種罌粟花。相傳虞姬殉難時血灑鮮花而名,後人欽佩美人之節烈可嘉,作詞以念,乃成詞牌。加拿大戰爭紀念日佩帶的襟花便是虞美人,我曾種植少量此花,但因罌粟形象問題而讓它自然消失。
我愛花,並不像朱自清在「看花」文中所說似是因賣花姑娘的韻味,也不是只因它們的美麗,而是花卉有象徵人生的意味,例如上述的牡丹,代表富貴,春天盛開的鳶尾花Iris,代表深情和光明,而花期很長直至秋天都盛開的玫瑰,世人大多認同李漁所謂可忠可媚,但我卻偏愛一首古老的世界名曲「玫瑰人生」的頌詠:「歌頌幸福的暖流,……幸福悠長代替黑夜,煩惱憂傷全部消失,……我看見玫瑰色的人生。……」玫瑰,代表愛和幸福的人生。
一對朋友夫婦,知道我和內子愛花,贈給我們在市面難買得到的春花,它的名字叫Euphorbia,綠色的莖頂長出朵朵黃花,頂上看來像把小傘,又像一個球體,非常美麗,但我卻不知它的中文名字。朋友送花,帶給我夫婦是一股求知的勇氣,我們走訪多間花店,卻無所獲,只好上網找尋,嘩!一查之下,有無數的Euphorbia,原來是植物學上的大戟科,用了不少的時間和精神,終於給我找到,它應該是Euphorbia Polychroma,中文叫作金黃大戟,英文是Cushion Spurge。網上看花,眼花撩亂,不知台灣大戟甚至早已在【爾雅。釋草】篇中所說的「蕎花」,是否一樣?這花,在我夫婦心中,代表友情。
離離‘園’ 上草,一歲一枯榮,寒冬過後,春風吹又生。修理草地除了美觀外,還可以施展筋骨,當作運動,吸收陽光的鈣,綠草的氧,更可讓孫兒們周末回來時在草地盡情跑動,給我享受天倫樂事,拾回早已失去的童心。昔日陸放翁種花養草,帶來「老翁七十尚童心」,從前「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來說該是古時稀今時多了,不少街坊「老」友,常在庭園中體會「從心所欲」。喜的是這裡民居,前院無圍牆,後庭木欄柵,沒有牆頭草的煩惱,但見鄰里都忙於為前後花園的草地,扶芳去莠,偶爾互相交談,來個「談笑有鴻儒」,盡顯民風的高雅和善良。相信有不少退休一族,「園日涉以成趣」,都是現代的「田園詩人」。但像「昆蟲詩人」法布爾,把數十年園地中所見的昆蟲都記錄下來,可能少見了。
庭院清雅,落蕊飄柔,卻見百合花亭亭玉立,我忙加保護,每年加國國慶之日,在門前左右盛開,以添節日的氣氛。百合是「百年好合」,有美好的含意,而且花期遠比牡丹長,這花與加國有緣,除了點綴國慶外,四朵白百合花和一朵紅百合,分別長駐在魁北克和沙斯卡寸的省旗上。
朋友,要不要也來效陶潛之倚窗寄傲,盼柯怡顏,將悠閑的情懷,寄託在庭園的雅趣上?
後記:無獨有偶,十年前寫「園圃」一文(見前),十年後無意之間執筆重提,十年如一日,園圃與我有緣啊!
庭院情懷 寫於July 2014(雪景攝於2013年12月22日,是年大雪。其他攝於2015-2016。常綠永恆,牡丹艷麗,鳶尾高潔。)